【2025年全市职工读书征文选登】轮上载春秋 工人万万岁
老陈至今记得买下那辆二手五菱车的清晨。车贩子掀开篷布时,铁皮车壳上的露水正顺着“通用五菱”的银色标志往下淌,像极了那年他在建筑工地抹水泥时额头滴落的汗珠。
那是1998年的春天,新砌的菜市场门口停着十几辆同款面包车。司机们蹲在马路上吃炒粉,车顶绑着竹筐、铁锨和褪色的塑料篷布。老陈摸着口袋里的存折——里头存着妻子阿芳腌了五年酱菜、自己扛了八年水泥攒下的4.8万元。当发动机轰鸣声“炸”开时,他忽然想起老家那头老黄牛被牵走时的眼神。
“往后的路,就靠你这五菱车驮着走了。”老陈对着方向盘念叨,后视镜里映出阿芳抱着腌菜坛子追出来的身影,20筐酸豆角放满车厢。
一、铁皮盒子里的家
五菱车买回来第七天就被撞了。老陈给超市送完货后就急着去接放学的女儿,转弯时车尾在电线杆上蹭出半米长的疤痕。女儿小梅用圆珠笔在伤痕旁画了朵梅花后说:“这样别人就知道这是爸爸的车啦。”
这抹伤痕很快被更多印记覆盖:给工地运瓷砖时被钢筋刮出的白痕,暴雨天打滑撞上护栏的凹坑,春节前帮邻居拉年货被烟花灼黑的斑点。阿芳说这车像本记账本,每道痕里都夹着生活的“零钱”。驾驶座底下的暗格里,至今还藏着女儿换牙时掉落的乳牙,用卫生纸包着,还贴着“给小梅的牙仙子”的字条。
最深的印记是在车厢板上。那年阿芳难产,老陈载着妻子冲向县医院时,羊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草编坐垫。新生儿嘹亮的啼哭穿透铁皮车壳,后来他们在这个位置垫了三层棉被,却始终盖不住木纹地板缝里暗红的痕迹。
二、流动的货舱
清晨五点的水产批发市场,五菱车排在一排同款面包车中间,像码头上等待装货的渔船。老陈掀开后车厢门,海腥味混着冰碴子扑面而来。30箱带鱼码得整整齐齐,最上面那箱特意留着一空位——要给实验小学食堂捎带两筐嫩豆腐。
“陈师傅,老规矩!”豆腐坊王婶小跑着递来铝制饭盒,里头装着撒了葱花的豆花。车头仪表盘上的牡丹花铁纹饭盒,就是她当年送的结婚贺礼。饭盒盖内侧还留着儿子小军刻的字:“2003.6.7 爸爸今天运了38趟货。”
那些年,五菱车后视镜上总挂着不同的通行证:建材市场出入证、水果批发市场停车牌、鲜奶运输专用标识。车厢里今天装着脚手架,明天就变为成捆的布料,周末又塞满学生的行李被褥。
三、钢铁摇篮曲
高考前夜,小军蜷在后座温习。老陈把车停在工地外的路灯下,翻砂厂的照明灯透过车窗,在英语单词本上投下摇晃的光影。
“爸,这道物理题……”十八岁的少年突然钻进驾驶室,草稿纸上画满受力分析图。老陈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,那些弯弯曲曲的箭头让他想起给家具城运货时见过的榫卯结构。父子俩就着仪表盘的微光讨论到后半夜,直到月光把五菱车的影子拉得和龙门吊一样长。
放榜那天,老陈特意把车洗得锃亮。红绸布包裹的录取通知书放在副驾驶座上,旁边摆着阿芳早起蒸好的发糕。经过县中学时,他对着褪色的校牌长按了三声喇叭,校门口卖糖葫芦的张老头竖起大拇指。
四、锈色年轮
儿子婚礼当天,老陈蹲在车库给五菱车挂红绸。晨露沾湿了他新买的西装裤脚,他摸着车门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划痕说:“这道是台风天帮王婶抢运干货时被树枝划的,那道是给地震灾区运物资时被倒塌的广告牌刮的。”
“爸,该出发了。”儿子穿着笔挺的西装,胸口别着新娘手绣的并蒂莲。
鞭炮燃放时,树花轻轻落在挡风玻璃上。老陈握紧缠着红绸的方向盘,他从后视镜看到,系着安全带的阿芳正轻轻抚摸着车门上的梅花划痕,那朵小女儿画的梅花早已被风雨侵蚀,却绽放出新的年轮。
道路前方,朝阳正在彩虹中缓缓升起,成千上万的货车司机带着美好的愿望,手握方向永不停息地追逐自己的梦想。
(单位:广西生态工程职业技术学院)